72.艰难的道路
回到家里。
憔悴的艾兰洗了洗身子，靠在井边休息了一会儿、总算才从严重的疲劳中缓过气来。
“说来，已经好久没有去探望伊洛纳了……”
少年这才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径直走到了伊洛纳的门前，轻轻地敲了敲门。
“已经睡了么……也是，毕竟我这么晚才……”
许久没有回应，艾兰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过身回去的时候，门却一下子打开了。
艾兰惊讶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少女只穿着一件单薄的睡袍，雪花般的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膀上，两只蓝色的眼眸里微微闪烁着泪花，在寂静的黑夜中无比地令人怜惜……
“伊洛纳……这么晚了，你的身体……”
在这样的情境下，艾兰莫名感到有些胸闷。
“我没事的。”伊洛纳低着头，小声说道。
“不要逞强……快躺到床上休息吧……”艾兰无奈地笑了笑，“不然被父亲大人发现了，我可又要挨揍了。”
“不要说了……”
就在这时，伊洛纳突然顾不上肩膀传来的疼痛，一把抱住了艾兰的身体。
“诶？？”艾兰脸微微一红，猝不及防地叫出了声。
此刻的少女正紧紧地抱住艾兰的腰间，带着些许的哭腔说道：
“外面发生了战争吧，我却只能待在这间小屋子里什么也做不了……
曾经的我已经丢掉了所有的同伴，如果……如果艾兰再一次离我而去，我究竟该怎么办才好？”
伊洛纳的双眼红红的，厚厚的黑眼眶也出现在了洁白无瑕的脸蛋上，这些日子里，少女一定是因为病痛和忧虑才没能休息好的吧……
艾兰低下头，愧疚地说道：
“抱歉，这么久没来看你，我也一直牵挂着伊洛纳，一直想要早早结束手头的事情来陪着你……但正因为如此……”
白发少年抬起头，用坚定的眼眸说道：
“我才不能让你受到任何一点伤害，这也是为了将来考虑……之前说好了，你还要一直陪着我到‘幻影猎人’完全获胜的那一刻呢……等你的伤势完全恢复，我们再一起战斗吧~”
少年说着，露出了如同夜空般的淡淡微笑。
“……”伊洛纳将头埋在少年宽阔的肩膀上，任由淡淡的泪光不断地倾洒而出，“该说抱歉的是我才对，不管怎样，即使没有我在身边，艾兰都会继续向前走的吧；明明已经很辛苦了却还这样迁就着我，好听的话不要再说了，我已经不想再一次看到艾兰君强行振作的样子了……
所以，请原谅任性的伊洛纳，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给艾兰增添无畏的困扰了……啊呀！”
少女说着，突然发出了小小的惨叫。
艾兰正将手轻轻放在伊洛纳的头上，然后坏笑着肆意蹂躏了起来。感受着少年温暖而又结实的手掌，伊洛纳的脸蛋也微微泛红了起来。
“你……”伊洛纳突然松开双手，以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死命鼓起脸颊，瞪视着艾兰说道：“你……你在干什么啊！”
“真是够笨的家伙。”艾兰无奈地摇了摇头，“要没有伊洛纳，我可能连那个白痴贵族都对付不了……更别说去面对更加棘手的家伙了……之前的日子没有你陪伴的话，我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呢。更何况在我离开的三年里，是伊洛纳尽心尽责地承担了所有本该由我一人来承担的责任和痛苦，所以——
我需要你，比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人都需要你。”
艾兰用认真的目光直视着少女，又温柔地说道：
“所以……等到伊洛纳的伤好一点的话，我们就去好好地庆祝一下吧~无论是去吃你最喜欢的烤鱼也好、到钟楼的顶端看最喜欢的夜空也好……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哟。”
“诶？！”伊洛纳擦了擦眼角的泪花，两只漂亮的眼睛开始闪闪发光，“以后也可以和艾兰君一起在夜晚散步么？”
“当然啦。”艾兰笑道，“所以在那之前，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才行啊。”
“……”伊洛纳低下头，一丝红晕从少女的脸颊蔓延到脖子上、看上去更加楚楚动人了。
艾兰不经意间低下头——浅白色的魔法灯照耀下、一对若隐若现的酥胸正在少女的睡袍边缘轻轻颤动。
“还有……你的头发已经被我揉成鸡窝了，还是赶紧回去整理下吧。”
“啊！艾兰你个坏蛋！！”
啪地一声，门就在艾兰眼前关上了。
“终于回去了么……”艾兰无奈地笑了笑，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自言自语道，“啊……再多待一会儿我可真就忍耐不住了。”
从今往后，我们还会再次集结在一起吧。不只是伊洛纳，大家的力量也请再一次借给我吧……
为此，要更加努力才是了。
脑海里又浮现起伙伴们的音容面貌，艾兰下意识地将瞳孔缩紧，转过身坚定地朝屋子外面走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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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 王城中央地带
满身是血的喀什米尔颤颤巍巍地来到阿曼达家族的城堡面前，守卫们看见他纷纷耻笑着交头接耳：
“看啊，这就是当年那个被家主给予厚望的低种姓废物么？连贫民窟那点人都搞不定，还有脸回来？”
“我觉得我上都比这个窝囊废强，低种姓就是低种姓，靠着被公爵侄子当玩具一样蹂躏的母亲才辛苦换来的杂交血统，怎么也别想超过家主！”
放平常的话，一向对自己的实力引以为傲的喀什米尔听到这些会毫不留情地发怒，但如今也只有叹息着喊道：
“快……快去向家主禀告，我要去拜见他……”
……十分钟过去了。
阿曼达大公的侍卫一脸冷漠地走到喀什米尔面前回应道：“家主已经说了，从今往后将不会再与你见面。”
还没等震惊的男人反应过来，侍卫就伸手一把解下了男人的头巾，连同那颗纯澈的蓝宝石一起、毫不留情地摔在了地上。
啪！地一声，蕴藏着魔力的蓝色宝石与男人身为“宫廷术士”的身份一同在男人的眼前破碎了。
“你可以走了。”居高临下的侍卫冷冷地扫了男人一眼。
……
许多年之后，生活在王城的居民们才在野外的洞窟里发现了喀什米尔一家被冻成冰碴的尸骨，至于真相究竟如何，已经没有人再关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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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离开家门，艾兰又通过地下长廊回到了会议室。
扫视了一眼早已在圆桌旁等候着的干部们，艾兰皱了皱眉头，奇怪地问道：
“诶？罗塔尼和芙拉呢，他们怎么没来？”
“哦。”雷克托见状连忙解释道，“罗塔尼在落石的时候不幸被砸伤，芙拉现在正在照顾她。”
“原来如此。”艾兰叹了口气，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似的瘫在了椅子上，“四大家族的攻击还真是防不胜防，如果我没有及时展开‘精灵屏障’，后果真的无法想象。”
“这次真的多亏了你了。”雷克托用一副抱歉的表情拍了拍少年的肩膀，然后转过头毫不留情地咒骂道：
“那群守城的士兵，还有只会四散奔逃的家伙简直就是行走的饭桶！四大家族不费一兵一卒就把他们给吓得毫无战斗力，这样下去别说是打仗了！再来几波落石，怕是在场的各位就都要被他们俘虏给敌人作礼品了。”
在场顿时鸦雀无声，所有的干部都不自觉地把头低下了。
“也不能这样说。”艾兰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说道：“这次敌方的行动无比突然，大家都没能做好心理准备；前来战斗的那个阿曼达家族的魔法师也的确也是个实力不俗的家伙……不得不说，在面对来自天空的袭击以及压倒性的魔力优势面前，我方根本没有丝毫的胜算。”
“这方面你放心。”雷克托点燃了一个烟斗，想了想又将烟斗放下了，“帕瓦，工作进行得如何了？”
名为帕瓦的是一位褐色肌肤的少女，她穿着朴素的白袍和白手套，一杆金光闪闪的锡杖别在苗条如同蛇般的细腰上。艾兰此前从未在贫民窟见过她，想必应该是在艾兰走后才加入贫民窟的新成员。
少女用一副精神的语调回答道：“是！雷克托大人，三百张数米宽的棉网已经赶制完成了，现在已经开始张罗中，预计一个小时后就可以完成；民众的迁徙工作也进展顺利，大约两个半小时后就能全部结束。”
原来如此，是利用棉网来防御从天而降的落石么……
艾兰不由得点了点头，贫民窟正好有三座比较高大的建筑，分别是钟楼、教堂与北部靠河一侧刚刚兴建起的巨大船柱，三个方向正好形成了一个宽广无比的三角地带。
如果能将棉网覆盖这个三角地带，再将四周的民众聚集在这片地带下，就能最大限度阻碍落石的进攻.
“这个主意是谁提出的？”艾兰突然问道。
“当然是我啦。”艾尔一脸骄傲地说道，“之前从平民区带来的棉花还剩下不少，本来是打算到冬天赶制成棉衣的，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
“那么……如果对面射来的是火箭会怎么样呢？”艾兰冷不防地又问道。
………
在场的各位又一次鸦雀无声，艾尔的脸都变绿了，嘴角抽动着硬生一句话也回答不出。
“还是这样吧。”见没人回话，艾兰只能叹了口气，“将一小部分靠近地道的民众送进地道避难，另外一部分……
1. 在主要地点，例如钟楼教堂一类的地方修筑出圆弧形状的工事，工事顶端可以添加巨大的尖刺用来阻止巨石砸落，然后将大部分民众迁入距离居住地最近的工事里。
2. 将边缘地带的民众带往各主要城墙下面，依托城墙和士兵来防护可能到来的威胁。
3. 将落入地面的石块收集起来，一部分用来加固城墙、另一部分通通运输到钟楼的下方。”
艾兰说完，又笑道：“已经做好的棉网也打包给我吧，那些东西的制作绝不是白费力气，相反我现在非常需要他们。”
“是这样么……”一直紧咬住嘴唇的艾尔也似乎想到什么一样，点了点头，“我会让帕瓦送过去的。”
“诸位，‘幻影同盟’最艰难的时刻已经到来了，今后的敌人一定会更加疯狂地前来围剿还处于襁褓中的我们。”艾兰目光凝重地说道，“所有人都要做好漫长的心理准备，只要挺过这次围攻，那么我所准备的‘那项对策’就一定会发挥出最大的作用。”
“真的没问题么？”这次连雷克托也露出了些许忧虑的神情，“‘那项对策’的准备时间还要多久？”
所有人也将目光一齐望向了艾兰，每个人的脸色都同样忧虑重重。
“最快也要两周，剩下的时间就拜托诸位了。”艾兰叹了口气，站起身朝大家深深地鞠了一躬。
……
之后的时间里，大家又各自商讨了一些其余的应对措施……最后，当一身疲倦的艾米从会议室里走出来时，天已经开始微亮了。
不知不觉又走到了教堂边缘，艾兰眯眼望去，在之前的保卫战中牺牲的两位小魔法师的遗体已经被安置在教堂后方的公墓里了，其余的士兵也都安置到了其他的公墓地点。
按照艾兰的嘱托，军队一方为逝去的他们举行了郑重的葬礼、并颁给了他们同盟军的最高荣誉表彰；即使目前的国库并不充盈、艾兰也特意嘱咐帕瓦将大量抚恤金亲手交到逝者亲人的手上，如果有孤零零的孩子则委托罗洛修女尽心去照顾。
在短时间内就知晓了这一切的人们纷纷眼含热泪，在他们一贯的印象中，除了那些有头有脸的大贵族会在死后得到王国私下的表彰，还没有见过哪支军队会如此关注这些被顶上前线的‘贫民炮灰’们、更别说还给予战死的他们如此之高的地位了……
那些为一点小钱就拼死拼活、甚至数次被雇主出卖的佣兵们看到这些情景就更是惊讶万分了——
印象中，也就只有先王的时代会如此厚待在战场上立功的他们，但即使是先王，也不会去表彰没有斩杀敌人的佣兵、更不会在意他们的家属了。
……
“为什么，你要这么做呢？”
艾兰模模糊糊中看见有人正从墓地中向他走来，稀稀落落的花瓣将来者的胸前和双臂染上了一丝淡淡的香气。想必一定是刚刚给逝者奉上了白色的花束吧。
“战争与死亡，对你们来说难道不是很普通的事情么？”少女在艾兰面前站定，轻轻地质问道，“他们什么都没有做哦，没有击败敌人、更没有鼓起勇气对敌人发出进攻，只是单纯地被屠戮、无力地死在自己毫无作为的岗位上罢了，不值得关注、也没必要有丝毫的怜悯。”
少女顿了顿，又笑道，“团长大人，是不是更应该把目光着眼在真正拥有实力的人身上呢？决定战局的往往是兼具勇敢与智慧的上位者……这些软弱又无力的家伙们，如果不加以舍弃可是很难在这样一个残酷的世界里活下来的啊。”
……堆满了白色小花的墓碑在寂静的教堂后方默默地伫立着。
艾兰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温和地笑了笑，“的确，作为佣兵我见证了太多无意义的死亡、更知晓弱者在这片大地如何无力……拼死挣扎在这片地狱中的我其实早早就已经麻木了。”艾兰说着，眼神又一下子锐利了起来，就连面前的少女也不自觉地退后了几步。
“但那又能怎么样呢？”艾兰驳斥道，“你觉得他们的死是无意义的，那那些上位者又是怎样从地狱中走出来的呢？你觉得雷克托与我在那些贵族眼里不是‘低贱的弱者’么？还是说，当初的人类在前往‘幽谷’的路程中，奋勇而出的‘光之女神’不是依靠大家的力量才击败了成千上万的魔兽呢？
那些所谓的‘强者’在成长为‘强者’之前难道没有遇见过更强大的家伙么？谁都有无力的时候，我们只是幸运的活到了最后罢了，那些还没有历经过考验就不幸倒下的人，未必就不是未来的强者！”
听完艾兰的驳斥，少女微微低下了头：
“可是……光之女神的力量是‘六翼大天使’所给予的，应该和那时渺小的人类没什么关系吧？”
“那你就错了。”艾兰默默地说道，“《神圣教条》上记载的历史只不过是大人物的历史罢了——
它没法告诉你，‘光之女神’的勇气是从哪个平凡的人身上汲取的、是哪些事情给予了她挺身而出的能量；
它没法告诉你，如果‘六翼大天使’的力量真的如此强大，为什么却为了走出‘幽谷’而耗费了一生大半的力量；
它更没法告诉你，为了走出‘幽谷’，有多少人牺牲在了魔兽的利爪之下、有多少同样怀着崇高理想的伙伴们，为了守护他人而葬身在无名的崖壁之上……”
艾兰说完，又叹了口气补充道：
“人类是依靠团结才能走出绝望的困境的，面对外敌是如此、修建城堡是如此、将文明延续至今也是如此……我与伙伴们在‘索菲亚’面对数倍于己的强敌时，是周边村民们无私的帮助才让‘幻影猎人’得以支撑到现在，因此，我会感激每一个人一同战斗的人们，无论是否强大、无论是否有过功绩，他们都是值得肯定的！！”
……再一次的沉默回到了场中。
少女用清澈的双眼打量着面前的少年，最后只能轻轻地点了点头。等到艾兰回过神来，神秘的少女就仿佛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了。
“是幻觉们？看来……我是真的有点支撑不住了。”
艾兰用力揉了揉额头、靠在修道院旁的墙壁上，身子一斜就要倒在地上——
就在这个时候，熟悉的怀抱支撑住了少年，身着修女服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默默地搂住了少年的腰间，然后在他的耳边轻轻说道：
“艾兰君……真的辛苦啦。”
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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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时间就来到了下午。
艾兰迷迷糊糊地从床上醒来，熟悉的窗帘、天花板上的十字挂饰立即映入眼帘，一旁的柜子上面装点着厚厚封皮的《神圣教条》与散发着清香的绿色盆栽，看上去简洁却又令人心安。
床不算太大，容纳两个人就没有任何翻身的余地了。艾兰扫视了一圈周围立刻就瞪大了眼睛——一件黑色的女性内衣正挂在门后的衣架……
“等等？！这是……”
“啊，艾兰君醒了么？”就在这个时候，身着修女服的罗洛也推门走了进来，微笑着对神情有些不对的白发少年说道：
“这是我的房间哟……抱歉，其他孩子的位置都已经满了，只好委屈团长大人在我的床上睡一晚了。”
“你就不要叫我‘团长’啦，感觉怪别扭的。”艾兰的脸色微微一红，“还有……罗洛你昨晚怎么办呢……”
“当然是只能和您一起睡啦。”罗洛修女闭着眼说道，“只要您不会因为平凡的修女躺在身边而抱怨的话……”
“…………”艾兰睁大了嘴巴，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明明几年前和大家一起读书的时候，一直孤身一人的罗洛还是一副不愿意让任何人碰触自己的冰冷模样呢，怎么现在就……
“那个……我……”艾兰拼命按住自己通红的脸颊，“总之辛苦你了，我这就马上离开……”
“啊，不行，你的身子还很虚弱！”少女一把按住了艾兰的肩膀，几乎将包裹在修女服下的流线都贴在了少年的身上，“我马上把做好的‘早餐’端给你，再等我一小会儿哟。”
看到愉悦的修道服少女走出了屋子，艾兰赶忙朝四下望了望，这才发现躺在被子里的自己正**着上身、斗篷和衬衫几乎都消失不见了……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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